我自以為充分地拍攝了強風中的鏡頭,到了剪輯的時候才發現,不僅談不到充分兩字,而且還有許多該拍而未拍下的,使人追悔莫及。
在嚴酷的條件下,一個小時會使人感到有兩三個小時那麼長。但那是嚴酷的條件使人產生的感覺。實際上一個小時的工作量就是一個小時的工作量,這一點並沒有變化。
所以,從此以後,在嚴酷的條件下,即使覺得已經很夠了,但我還是要堅持干下去,干它三倍的工作,這樣才勉強達到夠用的水平。
這就是我從《姿三四郎》強風中拍片學來的痛苦經驗。」
《哈蟆的油》黑澤明
深具同感。回想昔日一拿起相機便忘記時間流逝,那種忘我的經驗動人回味之餘,實際上也是拍到好照片的要素。與拍攝的環境建立更深了解,需要時間去觀察不同角度光影組合,還需定下神來,清理雜念,重新調教自己的感覺。對我而言,攝影是快不了,因為需要思考。還記得在黃龍、九寨溝、4 姑娘山、北彊、仙台,一拍便拍它 3-5 小時 ; 那管是下雨或雪,微風或強風、晨曦或黃昏、有氣或沒氣、渾然忘我 。當年便害苦了我的同伴們,苦悶但耐心地等待我。
近年的我變了,怕冷又怕痛、嫌早又嫌重、不想辛苦又避免麻煩。這在香格里拉和西藏兩次旅行尤其顯著。記得在納木錯時,根本不想到室外去,那時大風刮雪,天地飄零,我在門邊窺探這異域,美極了! 但我太凍了,動不了一根指頭,結果連「勉強達到夠用的水平」的照片也拍不到。
剛到達拉薩看到布達拉宮時,完全不敢相信,不可能這麼小,它不是很宏偉的嗎 ? 還以為自己到了世界之窗! 那時才知道被騙了,除暗暗佩服別人的攝影技術了得,也讚嘆攝影視覺比例的高明和虛偽。在這特別「嚴酷」的條件下,我沒有堅持下去。而現在我也沒有勇氣告訴別人,照片中是西藏拉薩的布達拉宮,而非深圳的世界之窗。
以上非關閱歷深淺,也未至痛苦追悔。在嚴酷的條件下,才見真彰。